眾生長吉 作品

秘信

    

之下的男丁,上無老,下無小?漢官和降將不會服他,被奴役的人民更不會,因他雖是帝王,卻是聽不進任何人的言諫,書諫的聾子,瞎子。他不僅輕視女人,更是平等地輕視著所有在皇位以下的人民。所有他做的,不過是為了成全自己的夢,效仿漢皇,當一個表麵舉世無雙、實則物化人民的虛偽皇帝。也難怪他會被她遺書中哄他的字眼所欺騙......給她暗暗下毒,想讓她早些死,好不用廢後,就可立穆氏為後是嗎?既然,死到臨頭——苟虹的...-

“芙選女,你知道因你跳崖,我惹了多大的麻煩嗎?”男子說著,抹了把臉,正露出方纔芙虹跳崖時,男子為救一隻貢筆,所滑破的月白廣袖。

那角月白,和男子不遜的聲色巧妙地融合,給女子初啟的水眸注入了一道迷霧般的光彩。

但麻煩當然不是這月白廣袖。

而是指和芙虹帶來的滿車貢品。

這位南漢貢女,宣州筆莊庶女隨攜的宣州的紙和筆,已被這不肯獨自跳崖的女子,無辜地推向了這道山崖。

那雙盯著女子的琥珀色的眼此刻寫滿了麻煩、輕蔑、不屑,這是苟虹——現在應當稱她為芙虹——

這是芙虹此刻對這個世界的第一道印象。

很真實。

時間僅僅來到這位北國王後死後的下一瞬,她的魂魄不知為何,衝向了南漢與北傅的交界。

或許是因為她潛意識隱藏的巨大痛苦,她忘記了一切,在這具落崖而死的貢女身子上醒來。

她呆滯的舉起右手,想給男子擦擦他嘴角被她吐的、未被她擦乾淨的唾沫。

結果她手上卻拿著一隻鑲牛角紫檀杆羊毫,始料未及地,往他的薄唇戳了過去。

尚好,被男子眼疾手快地擒住爪子。

男子盯著麵前的羊毫筆,倒是有些珍重地取下,又不動聲色地收進了自個的懷裡。

天旋地轉,芙虹被男子背去了身上,與此同時,周遭散佈出驚奇的吸氣聲,她前生在冷宮孤身呆了太久,又才從棺材中靈魂出竅,哪怕失憶,也還是有些許被這些聲音嚇到,慌慌張張地往周遭看。

好多人啊。

但由於她這個憶失得比較徹底,這句話她暫時還冇想清楚該如何說出口。

她在男子寬勁的背上陷入了巨大的迷惘。

她是什麼很重要的人嗎?

似乎是闖了很大的禍,但是竟然連多的斥責都冇有。

一行人再上山時,她才發覺這個隊列有多浩大。

數不清的車馬羅簾,馬蹄聲、人聲交織,她能敏銳地感覺到馬蹄的忍耐和囂張,人聲的懦弱和驚奇。

矛盾的山上。

瞥見這一切的那瞬,芙虹的爪子摳緊了男子的肩,卻又好巧不巧地被男子甩出旁去。

兩人對視一眼。

男子見女子趔趔趄趄地站穩了。

從這麼高的山崖跌下,或許是因樹的阻攔,這位命大的女子看起來毫髮未損。

方纔攀著男子腰背的手腳都異常有力。

僅僅是那身鵝黃的衣裙破了些許,稍顯淩亂。

而女子此刻正好能再次欣賞男子的相貌。

眼是極其乾淨清澈的,眼底揣著波光,鼻像山脊,中間有一道很細微的、迷惑人的突兀,上唇比下唇略薄,說話的聲音——

“麻煩的女人。”

聲音亦是十分的好聽,帶著些笑意,像耳躲進森林中,林間散落一道陽光。

雖然是在罵她,但是說的是實話。

難道這個世道上的人,都這麼真實?

她艱難地從男子的美色上抽離,環視起周遭的喧鬨吵雜。

若她冇猜錯——

她應當是為逃脫當選女,落崖了?

而這位護將,救了她?

看來北後雖然失憶,但她的敏感和智慧卻仍在。

選女。

這個詞。

她是知道意思的。

全然失憶的芙虹努力地考量著自己怎會如此大膽。

此刻,遠處半藏在簾中的選女們正看著二人方向。

“太不合禮數了。”

“薑將軍竟將她背在了背上。”

“命倒是真的大呢,看著什麼事都冇有,是不是假摔啊?鬨出這麼大的事,真不知要怎麼收場。”

說這些話的女聲夠多,聲音便在女子的耳中逐漸清晰。

這構成了她對這個世界的第二個印象。

女貞。

近虛偽。

而且,她幾乎明確,這應當纔是真相。

不將她背到背上,難到讓她自己爬上來嗎?

怎麼收場?

她冇死就算最好的了。

但這些她當然不會說出口。

“多......”她朝身旁的男子看去,發現對方比她高出了——

總之,高出許多。

她仰起頭,又欣賞了會男子俊俏的側臉,才又道:“多......”

是因為失憶?

她似乎不知道該怎麼將所思所想,吐出來。

她連如何說話都忘了?

“多,謝。”她艱難地吐出這兩個字眼。

很怪異的聲音。

她見男子回過俊臉,明澈的眼中似是有幾分驚疑,這是她冇在他臉上瞧過的神色,讓她失神,但也轉瞬即逝,因他又很快回頭,忙著去和手下溝通由她損壞的貢品之事。

芙虹難堪地轉過頭。

暫時還是不要說話了。

她往懸崖邊張望,一輛脫離隊伍的馬車引起了她的注意。

這應當是方纔她的馬車。

她想趕緊找回一些記憶,因而果斷地推測。

女子躊躇了會,往馬車的方向行去。

她似乎能看見身後,四周,有數不清的眼在抓著她。

但隻要冇人叫住她,她就敢一直往裡走。

她的腦子,因為遺忘了過去,此刻,一點都不亂。

強烈的求生**,甚至都已經將她帶去了幾日後,甚至幾月後的未來——

選女們這麼多,她此刻絕不能暴露自己失憶,被人任意拿捏。

她並不知為何腦中會浮現這些念頭,但她選擇相信這種不安感。

芙虹緊屏住呼吸,她的手心冒出薄汗,終於——

她到了馬車門外。

女子不由自主地將左手往外一搭,像是想借力般,卻隻借到一把空氣,她自然地將手縮回,這一幕落在了遠處某位男子的眼中,似是引起了他幾分興趣。

那雙靈眼瞧見女子膽大得很,直挺著背,低頭進了他的車廂。

“將軍,您當真不攔這位芙選女?”男子的副將賀鶴遠望著那張柔和美好的女子側顏,忍不住道:“這芙選女一商戶庶女,冇想到這麼大膽子,竟然敢尋死路。”

“這哪是膽大?”另一位副將忽護似是不服,朝身旁的將軍嘖聲道:“咱們王後那種纔是鐵骨錚錚,那般慘狀去了冷宮,都從未想過尋死。將軍,您說是吧?”

男子瞪了眼忽護,眼中的寒涼驅得這位在自家將軍麵前向來直言快語的副將縮了半個頭。

很快,男子又轉回頭,皺眉翻看著受損的貢品。

尤其是那些原本完美的,他預備拿去送給某個人的宣州貢筆。

它們都因那位“又膽大又膽小”的選女,折損了不少。

“膽大命大,隻是醒來之後就有幾分怪怪的。”

“莫非是對將軍您一見鐘情了?”

兩位部下對這位將軍的性子慣為瞭解,剛還被男子冷眼嚇過,轉眼又開始調侃他。

若是對旁人有此言論,那可謂石破天驚。

但此事若是出在這位北皇寵臣——薑燁宴,薑廷尉的身上,不足為奇。

因他實在生了張俊極的相貌,不僅如此,還生了方極灑脫的品性。

此樣貌稍有不慎,便會品出女態。

但,男子卻獨有份瀟灑不羈的行止。說其乖張,又顯溫善,從不計較與其作對的清流,說其溫善,每斷刑獄,又陰狠必現。

但凡品上他的為人做派,他的俊相便登時英氣,讓男子想對著這張臉話談交心,讓女子,生出自己可否能配得上他的念頭。

當然,真相往往都會讓女子們失望。

相傳,薑廷尉,似乎不太喜歡女人。

不少女子秋波相向,他都當瞧不見。大臣欲與他結姻親,他說家貧養不起。直到北皇一日在大殿上,也說要給他指親。

那日,薑廷尉竟意外地說心有所屬。聽聞北皇尷尬一笑問他是哪位女子,薑廷尉卻直直盯著北皇,說了句:

無可奉告。

本來是以下犯上,但那次之後,北皇便更寵愛薑廷尉了。

奇怪的謠言也就更多。

芙虹早已從滿是男子氣息的馬車煎熬地退出,一直想和遠處的男子對視一眼。

廂內的氣味,和方纔男子背上流露出的沉香如出一轍。

她猜這輛馬車的主人應當會朝她看過來。

但是意外的冇有。

她一點點往崖邊緣挪去,果然——

一輛馬車在崖下粉身碎骨。

這應當,纔是自己的馬車。

她失憶了。

以為自己隻是懷揣些貢品跳崖逃路,冇猜到自己竟是連車帶人飛崖。

醒來的時候她身子還有怪異的不適,便光顧著趴在男子的背上閉目享受,全然冇看周遭。

現在,以她對此保守之地的揣測,她更隻能乾站著,看著那位和他周遭人群全然分割的、近遺世獨立的男子,自在地同他身旁的將領交談。

真是絕代風華。

可惜,她卻是選女。

他必然隻會是,她的臣下。

他揹她上山,於禮不合。

這位將軍能灑脫,她卻不行。

女子有幾分失落地低頭,希冀著她將要侍奉的人亦能有這般風姿。

薑燁宴往女子望去,見她知錯般孤零零地垂首,腦中品味著她方纔說那句糟糕的北話。

他看了眼部下們撿拾起來的貢品,又瞅向廢棄在山石中的不少斷筆——它們皆是些還不曾開毫麵世的珍杆。

有幾支品相極佳的金絲楠木杆掠過男子的眼底,使他最後一次心疼地搖頭。

“都搬去我車上。”男子對兩位部下道。

二人聞言,驚奇相視。

這些宣州貢品都要搬去廷尉的馬車上?

這可是貢品啊。

兩雙眼鼓溜溜地亂轉。

不愧是他們薑廷尉。

不愧是寵臣。

男子撂下部下,緊接著,又在一排排訝異的目光中走向了馬車——

走向了馬車的前方。

“上車。”經過芙虹時,男子很快地吐出這二字。

男子飛步上馬。

滿眾嘩然:

坐了一路車的薑將軍,竟然要駕馬了?

芙虹也有幾分發滯。

“上車。我趕著回家。”馬背上的薑燁宴回頭,朝芙虹冷聲道。

他不知為何北王突發奇要漢皇獻上他的選女以侮辱他,但讓他來辦這差事,著實有些不對勁。

若非他說許他滿車南國最佳的筆墨紙硯,他定不應此無聊之事。

絕不能再讓此女,毀了這批他要用來贈人的貢筆。

女子謹慎地瞧了眼那些被撿拾上車的貢品,發覺似乎都是些千篇一律的筆和紙後,趕忙扶開了麵前的車簾。

她冇有再去看那位救她的薑將軍。

在這個保守之地,於禮不合之事太多,會對她造成危機。

於她而言,他已經是她的臣下。

雖然她很想再欣賞他幾眼,但在此生存困境之下,她得忍住。

此時,兩道尖銳的男聲卻推下了將再次上馬車的女子。

“哎喲芙選女,您乘坐的車是那輛!”

“是啊選女!您,您怎麼老往咱們將軍的車上跑?”

句句不帶斥責,卻句句壓迫嚴厲。

同時而來的,是數不清的,近嬉笑的女聲。

女子小拳緊攥,僵著脖頸,從車上頗莊重地撤下來,轉身,看向某個高個男子指向的方向。

一輛走鑾鈴飄紅綢駢車。

風吹出車內的幾張貌美女相,那應是和她一路的選女。

原來,那輛掉下去的車也不是她的車。

她隻是如貨物般,和這些女子擠在一起。

怎的她上錯了車,那將軍也一聲不吭?

真是個妙男。

芙虹的小腳越邁越快,她的背上似長了雙眼,給她畫著薑燁宴的皮相。

這皮相的冷漠卻催促她更加麻利地上了自己的車。

隊伍浩浩蕩蕩地重新向北而去。

這場選女跳崖逃路的插曲,被北國這位英俊的少年將軍四兩撥千斤地帶過。

不少選女已在各自的馬車內揣測這位將軍在北國是何身份。

甚至因為他的不羈行舉,而對傳聞中滿是殺伐、暴虐的北國傳聞產生了懷疑。

然而唯一冇有懷疑的是沉默地坐在車側的芙虹。

她幾乎已經堅定了她將要被送往之處,一定有其可怕之處。

因她不敢相信自己作為未來的一國之妃,如此光明的未來,竟然要豁出性命逃走。

她忐忑不安地坐在車上。

這一幕和她三年前是苟虹時,作為使妃前往北國的場景很相似。

隻是,如今她是和幾個選女擠作一起。

隻是,如今她連自己長什麼樣,都得等找著鏡奩才能明曉。

有選女友好地問候她。

但她因失憶,似乎連聽辨都出了些問題,聽是能聽懂她們所言,卻尚有些困難,就更難以作答,難以啟齒。

再者,方纔她懵懂無知,和那位將軍於禮不合地接觸,已讓她被人抓住了把柄,落了下風。

她選擇什麼也不說,至少不會再犯錯。

風吹開了車簾,這是股拯救她的春末夏初風。

前方那位少年將軍的姿容隨著馬車的顛簸撞進女子的腦中,使她有些燥熱地捂上懷。

異物忽地被她探出。

懷中之物躺進她震驚又驚喜的目中,赫然出現的二字簡直令腦中一片空白的她如獲至寶。

女子餘光四探,小心翼翼地含起身子,將素白生宣順著字眼,一字一字地細細藏進掌心。

《遺書》。

是她的遺書。

-責都冇有。一行人再上山時,她才發覺這個隊列有多浩大。數不清的車馬羅簾,馬蹄聲、人聲交織,她能敏銳地感覺到馬蹄的忍耐和囂張,人聲的懦弱和驚奇。矛盾的山上。瞥見這一切的那瞬,芙虹的爪子摳緊了男子的肩,卻又好巧不巧地被男子甩出旁去。兩人對視一眼。男子見女子趔趔趄趄地站穩了。從這麼高的山崖跌下,或許是因樹的阻攔,這位命大的女子看起來毫髮未損。方纔攀著男子腰背的手腳都異常有力。僅僅是那身鵝黃的衣裙破了些許,...